你脫離「導航路線」了嗎?脫離一條社會期待每位女性依循的路線——女性應該要進入婚姻,並有義務拯救越來越低迷的生育率。但身為女性的你,如果對婚姻毫無憧憬,甚至認為照顧好自己一個人,才是天底下最重要的大事,抱持如此概念的你,就該淪為社會的邊緣嗎?
「不!」,韓國作家李珍松想大聲告訴天下女性,無論選擇不婚或是將婚事無限延期都不代表偏離正軌,他認為這樣的堅決,是出於個人生命的負責體現,過程中或許辛苦,遭遇不諒解、攻擊或是歧視也難避免。但自從他自願擔綱不婚實習生這個角色起,他發現有流淚的時候,也一定會遇上重獲勇氣與力量的契機,他寫下《為了幸福,我選擇不結婚:不婚女子相談室》,想為人人喊打的困境鑿開活路,即使仍是幽微小徑,生人難近,但四季輪轉,開花鳥鳴也未必全無可能。最終,人們總愛談論的遺憾與幸福,由你,也唯有你,才能真正作主。
而當提倡不婚的作家李珍松遇上七十代的國家不婚主義代表金愛順,兩人以同在同溫層裡的跨世代相知,展開連串的言語辯證,他們皆以肉身試法,嘗試擊潰家國、家族的「你都要幾歲了,怎麼還不結婚?」、「妳是哪裡不夠好才沒結婚?」等看得見與看不見的偏見與要脅。下列摘選出他們談論關於「低出生率」及「厭惡不婚」的精彩交鋒。
珍松:要不是因為低出生率的問題,不婚這件事應該不會如此受到社會大眾矚目才對。雖然不婚的比例上升,但隨著大家越來越晚婚,同一年齡層的結婚率下降不也是理所當然的事嗎?再說,由於重男輕女以及視性別墮胎的緣故,導致二十至三十歲這個年齡層的女性人數原本就比較少。雖然不管在哪個時代都能找到像老師一樣沒有結婚的人,但是在出生率還過得去的時候,不婚這件事比較會被視為是「少數自由自在的新人類」所做的選擇,或是以「在結婚市場裡不受青睞的魯蛇」這種說法帶過。然而,大家如今卻一副像是突然遭到反撲的樣子,對不婚的做法感到大驚小怪。您覺得世人的看法是否有隨著時代變遷而變得不同呢?您有親身感受過什麼變化嗎?
愛順:無論是先入為主的偏見,或是那些讓人不自在的視線,應該都已經有所改善了吧?我覺得大家似乎變得比較中立了。在我二、三十歲時,雖然輿論還不至於把不婚描寫成非常負面的概念,但那些直接或間接從周遭人身上感受到的視線或偏見實在是不在少數。珍松 雖然不婚現象確實變得更為明顯,但將結婚視為人生例行公事的思維卻仍是根深蒂固。「不婚」這個詞在女性運動浪潮中應運而生,眾多女性都已經開始為自己開創多采多姿的人生了,但這個社會卻仍舊以結婚作為中心思想。
愛順:過去因為尚未出現這種說法的關係,就連要將不結婚這件事掛在嘴邊都不是件容易的事。在一九六〇至七〇年代,只要晚一點結婚,不僅家人,就連親戚也會開始說三道四。我那些沒結婚的朋友只要回一趟老家,每次回來都會憂鬱個好幾天。
珍松:也對,老師有提過並沒有特別將自己是不婚人士這點昭告天下對吧?
愛順:實在是做不到啊,因此光是現在能順理成章地將這件事說出口,對我來說就已經是很大的改變了。之前接受《韓國日報》採訪時,看到嘴上說著自己是不婚主義者、還不到三十歲的你一路小跑過來的模樣,我忍不住就笑出來了。
珍松:不過很意外的是,有紀錄指出獨居的女性在古代竟然是遭到國家管理的對象呢,最近在tvN播出的電視劇《百日的郎君》也有提到這部分,沒有結婚的女性被稱為「怨女」,沒有結婚的男性則是「曠夫」。國家為了讓這些人得以步入婚姻,甚至還制定了相關政策。要是家中閨女到了三十歲還沒能結婚,父親就會被拖去官衙挨好幾個大板。雖然實際上似乎並沒有真正施行過,但其實也很難說啊,誰知道呢?在《百日的郎君》中,女主角就因為受不了棍杖之刑而選擇跟男主角假結婚。所以我最近去演講的時候都會開這種玩笑,「如果現在是朝鮮時代的話,我爸應該正在挨打吧?(笑)」
愛順:因為在那個年代,女性得結婚才能獲得正常人的待遇。當時的社會民情不會考慮到要保障獨自生活的女性,只會想著將大家推入婚姻。現在的女性起碼還能出門工作,就這點來說,我認為情況已經算是好上許多。

珍松:最近只要牽扯到跟結婚有關的話題,對女性的視線可以說是相當雙重標準。在現在這個年代,要是有年輕女生在未來志願欄裡填下「賢妻良母」這四個字,恐怕會被認為是在開玩笑。但這其實也顯示出,無論女性選擇了什麼行業,這個社會最終都希望她們能往結婚、成為人妻及人母的道路上前進。我曾在某個女團偶像養成節目裡看過,某個十幾歲的少女表示自己未來就是想成為一個賢妻良母。
愛順:不管我去哪裡也都會有人把我當成是某人的媽媽或老婆。有些人在跟我對話前就已經理所當然地把我當成家庭主婦,也有人早已幫我預設立場,以我有孩子的情況開啟對話。每當我碰到這種情況,就會乾脆想辦法轉移話題。
珍松:如果說過去對於不婚人士的成見可以簡化為「社會上的掉隊者」或「自由獨身主義者」的話,那麼現在就是把不婚人士當作以自己人生為優先,而疏忽掉結婚生子這類義務的「自私份子」,這兩者之間確實有差異呢。
愛順:我以前倒是曾經說過大話。
珍松:您是指什麼呢?
愛順:我跟其他人說我是個愛國者,以前國家曾因為大家生太多孩子,而要求大家少生一點,那麼既沒結婚,也沒有生兒育女的我,難道還不夠愛國嗎? (笑)但最近聽說要多生幾個才叫愛國,不生孩子的話就算叛國賊是嗎?
珍松:最近這個世道覺得只生一個不夠,一直在推崇大家要多生幾個。前陣子在保健福祉部製作的獎勵生育影片中,試圖透過獨生子女孤單寂寥的畫面來刺激媽媽們的愧疚感,因此引發了不小爭議。大家一樣都是人,卻得因為國家的需求被貼上標籤,遭到他人品頭論足,甚至是差別待遇,這實在是非常不恰當。
愛順:雖然政府可以依照自己想法推出不同活動,但還是得尊重每個人的選擇才行。當我在一九九〇年代創立獨身女性團體「同心會」的時候,不僅周遭的反應很不錯,就連媒體報導的內容也相當友善。
珍松:在一九九〇年代的大眾媒體中,我拿家庭肥皂劇來當例子好了,比方說當時金秀賢(김수현)編劇總是在自己的作品中將沒有結婚的女性刻劃成現代自主的樣貌,不僅接受過良好教育,甚至懂得自己開創人生,但同時也會被賦予難搞自私的形象。後來因為出生率不斷下降,大家開始批判不婚人士的行為,我有試著去搜尋這現象是始於什麼時候,結果被我找到一篇針對相關新聞報導進行分析的論文,裡面不只講述了低出生率與不婚跟這社會的關聯性,也有提到不婚為何會受到負面批評的原因。
愛順:那麼大家看待不婚的視線確實有明顯改變。
珍松:是啊,雖然一九九〇年代跟不婚或晚婚的相關報導只有個位數的寥寥幾篇,但數量逐漸在增加。也因為出生率在二〇〇二年降至一.一七,大家從二〇〇三年開始大張旗鼓地想辦法找出對策。過去總是只對已婚女性生兒育女問題有興趣的輿論媒體,轉而將矛頭指向選擇不婚或晚婚的年輕女性。雖然那陣子出現了「黃金剩女」跟「華麗單身」這類的詞語,但媒體卻也開始使用「禍害」、「威脅」、「衰退」、「頹敗」、「難民」、「迫切」、「前途茫茫」、「惡性循環」等讓人出現危機意識的負面偏激用詞,試圖讓不婚人士成為引發社會問題的主犯。
愛順:當時比起社會問題,比較傾向於跟個人進行綑綁。比方說,「那個女人就是因為個性難搞才會沒有老公」、「她八成是因為心術不正才會結不了婚」、「肯定是沒人愛才會那副德性」……不過最近不僅有越來越多人認同不婚這個概念,大家也慢慢對其抱持著更正面的看法,反而是媒體進行負面打壓的情況越來越嚴重……跟以前正好相反。
珍松:一九九〇年代的大眾並不認為不婚主義是個具有威脅性的概念,當時的媒體報導反倒將不婚描述成是一種有趣的活動,而不婚人士則是比較特別的新時代人類。
愛順:這算是一種施捨的眼光吧,畢竟無論是過去或現在,不結婚的人都會被視為是自私的存在,總是得背負罵名。他們無法理解一個人為何能過著輕鬆自由的日子,選擇走上異於常人的路,過著獨特顯眼的人生,這個決定所需要承受的實在是太多了,大家實在不能用那麼單純的理論去評斷他人的人生。
珍松:老實說……我是真的搞不懂為何不能為了輕鬆自在而選擇不要結婚, 每個人應該都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權利吧?那些為求輕鬆而不想結婚的人,反過來說,就是認為婚姻生活會讓自己很不自在啊。我們不過是不想做出不利於自己的決定,真不曉得為何要因此遭到批判,怎麼不去想想辦法讓我們對結婚這件事改觀呢?
愛順:我偶爾會覺得你是個徹頭徹尾的個人主義者呢,也會很驚訝最近的年輕人原來是這麼想的啊。

《為了幸福,我選擇不結婚:不婚女子相談室》由堡壘文化出版發行,此書收錄了年齡相差四十歲的不婚生活代表一來一往的詼諧對談,道出彼此選擇不婚身分與實踐過程中的酸甜苦辣,尖銳指出現存社會將許多價值觀與婚姻綑綁的謬誤、常人對於不婚的偏差看法,也幽默地分享一個人生活的訣竅、對於現存社會制度的反思與改變建言。
▌企畫編輯:林圃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