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蘭佔屋公社:隨心所欲的生活工廠|cacao 可口雜誌

紅磚屋的門大大敞開著,我們便直接走了進去,屋裡有六、七個年輕人,或坐或站 ,每個人都各自忙著手上的事情。當中有人注意到我們,打聲招呼向我們問明來意後,立刻大聲一個個傳了下去。

「 喂 ! 有人要找 Jop 喔!」不到三分鐘,一個金色捲髮,半裸上身,臉上掛著大大笑容的年輕男子就出現在我們面前。

「你們來得正好,我們才剛把一樓的牆統統打掉!大家正慢慢在整理牆打掉後的空間。來,我帶你們逛逛。」Jop 一邊說著一邊帶我們穿越黑漆漆的走廊走進房間,房間裡除了角落的洗面台,只有幾隻深色的大木箱散置在地面。天花板角落則開了個像是用電鋸鋸開了的大洞,架著把長長的木梯。

這洞也是你自己打開的嗎 ? 「對啊,三年前剛搬來的時候鋸開的。從這裡可以上二樓,那一頭還有樓梯可以上來,然後上面還有一層樓,可以再爬上去。」 忽然門外有兩個女生探頭進來,提議一起騎單車去附近的湖裡游泳。

「等會吧,我得先帶他們參觀房子。」Jop 領著我們爬上木梯,在屋裡參觀一圈後來到屋後的庭園。 我們一路穿過庭院來到角落邊上的小棚架,棚架裡有座小山丘一樣的濕土堆。「這是我們正在蓋的Pizza 窯。一共要糊七層黏土,一層糊上燒硬後,再糊下一層。現在糊了三層,再過一個月,我們就可以烤Pizza來吃了!」

一抬頭,我們又看見Pizza 窯後方站了個巨大的機械生物,像從宮崎駿動畫裡走出來的一樣。「這是我們的Jacuzzi,是住在這裡的藝術家做的。這邊轉一轉,它就會這樣降下來。在這裡加滿水,在這個小洞裡添柴,生火,再轉一轉升上去,就可以大家一起在半空中泡澡。」

你們真的在這裡泡澡 ? 一次可以泡幾個人 ?

「上次party我們塞了十一個人。」一旁經過的女孩聽了忍不住插嘴 :「其實十一人太擠,裝六個人才剛剛好。」

Jop 忽然看著我說 :「你擅長攀爬嗎?想不想和我一起爬上屋頂看看? 」

我當然不擅長,但不知哪來的一股勁,想也不想就點著頭說好。我們先從二樓露台翻身站上屋簷,再拉著屋脊垂下的繩索,踩著屋瓦向上爬,爬上最頂端太陽能板旁的小鐵架。坐在小小的鐵框上,Jop 拍著太陽能板說:「這是made in China,從網上郵購的,三片只要六百歐!」

這樣的發電量就夠你們用了嗎?

「嗯,我們平常用電只有燈、電腦和手機充電,其實這樣就夠了。園區裡有免費的 自來水,然後我們會從外面叫桶裝瓦斯煮飯用,冬天冷了就用暖爐燒柴生火。冬天比較辛苦,所以才想再多買幾片發電板。而且除了日照短,像去年那幾天連續下大雪的日子,我們就得輪流爬上屋頂來幫太陽能板除雪,不然沒電用。其實有時候,我也想說乾脆過完全沒有電的生活。像現在因為沒有電視,到晚上我們會生一堆營 火,大家圍在火旁吃飯、喝酒、唱歌。那樣才是真正地在一起,那比什麼都重要。」

說完 Jop 留我在屋頂上拍照,自己一溜煙爬了下去,屋前屋後搬起木頭來。幾分鐘後,我又在屋旁的劈柴場找到他。

「這些都是附近伐木場運過來的橡木,因為橡木不值錢, 所以伐木場常常會把多餘的橡木低價甚至免費運來這。屋子裡每個人都有負責的工作,我主要的工作就是劈柴,每天都劈六到七塊大木塊。冬天時,我曾經一整個月都在伐木場打工,每 天早上劈兩小時的柴,然後騎15公里的自行車到工作室畫畫。 那段時間我畫畫就像砍木頭一樣。」

這個園區裡平常會有一般人進來嗎 ?

「沒有,這裡面全是精神療養院的設施,沒什麼外人會進來。我認識裡面幾乎所有的人,有時候會去找他們喝咖啡聊天 ; 我喜歡和他們聊天,他們沒有框架,思緒很 自由。他們也喜歡我們,因為我們不是看護,可以和他們有不同的互動。其實這裡大部份的居民都不真的很瘋或危險,只是腦袋的某個部份運作不大一樣。我們藝術家也是這樣,所以外面人大概覺得我們都一樣,是瘋子。」

一開始是怎麼住進來的?

「三年多前我還在Utrecht唸藝術學院的時候,和幾個朋友一起在找房子,當時正好聽朋友說這裡有空間,就一起搬進來了。我們不會刻意去找特定背景的人,通常就是朋友的朋友介紹,大家覺得ok,就住進來。現在一共有十二個人,六個是藝術家 ,一個是剛從有機農業學校畢業的農夫,其他五個是學生,分別有學法律、哲學、生物、移民和性別研究的。」

你們有想過要脫離資本主義的社會嗎 ?

「沒有,我們還是有在賺錢,也會買東西。有人全職工作,有人打工。我比較幸運,碰到好的畫廊,純靠賣畫就可以養活自己。住在這花費確實很少,不用付房租,房子的日常支出平均每人每月 50 歐就足夠。但像我喜歡蓋東西、畫畫,就要多花錢買材料,我一個月常常會花上百歐買畫材。 如果不住這裡,根本沒辦法負擔。」

對未來有什麼規畫嗎 ?

「我想繼續這樣生活下去,和這群人一起。修法以後,現在在荷蘭佔居 (Squat) 變成非法行為,我們和屋主持續有對話,所以暫時沒問題。但這房子可能要在明年三月拆除,到時候我們可能要一起籌錢去買座舊工廠。在荷蘭,要改變建築物外觀是很困難的事,需要申請很多許可證明,但內部怎麼蓋沒人管你。所以我的夢想就是有一天能買下一座大工廠在裡面蓋我們的家,然後一直創作、蓋東西、畫畫。」

備註:2010年10月1號荷蘭修法後,squat(佔屋) 已變成非法行為,因此為保護居住者,所以此篇不特別註明公社名稱。

原文刊於cacao Vol.15《UTOPI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