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學家喜歡彼此間的爭執,歸咎於我們的偏見,如確認偏誤(confirmation bias)。道家學派哲學家莊子對此有不同的解釋,他認為我們的交流方式,也就是語言在本質上具有局限性,我們只能把我們想法傳達到一定的程度,再繼續下去也是徒勞。德國哲學家路德維希.維根斯坦(Ludwig Wittgenstein)也提出了類似的觀點。莊子並沒有要求我們完全放棄話語,而是盡我們所能尋求互相理解,不要固執地去論證某個觀點,因為,一個人可以在不經歷了解真相的過程情況下,被人說服,從而相信該真相。
但是每個人都應該知道,共識並不一定意味著真相
在柏拉圖的著作《泰阿泰德篇》(Theaetetus)中,寫到蘇格拉底認為,任何具有強大說服力的人,都可以為你的主張召集一群支持者,即使這些主張並不符合事實:因此,關於非目睹不能知曉的事情,當法官們信服公正的訴說,採納了真實的意見,並作出判決,即使判決恰當,也並非是他們憑知識所作,而是由於被正確地說服。
蘇格拉底與泰阿泰德的對話,通常被解讀為一場關於知識的對話。在上述中,蘇格拉底試圖區分真相(truth)和知識(knowledge)。他認為,我們會認為共識意味著真相,一個人可以在並不知曉的情況下掌握真相。如,我們相信木星存在。雖然你自己從未親眼見過木星,但你已經看過足夠多的木星照片和有關木星存在的科學解釋,因此你相信它存在。從這個意義上說,一個人可以通過修辭手段掌握真相。這是由共識所得出的真相。
但莊子更進一步認為,沒有人能夠真正通過修辭掌握「真相」。沒有人能真正被說服,從而相信真相。在《齊物論》中寫到:既使我與若辯矣,若勝我,我不若勝,若果是也?我果非也邪?我勝若,若不吾勝,我果是也?而果非也邪?其或是也,其或非也邪?其俱是也,其俱非也邪?我與若不能相知也,則人固受其黮暗。吾誰使正之?
讓我們假設上述的「贏」的意思是「成功地說服了對方」。就像我們認知地球是圓的,這真的意味著地球真是圓的嗎?莊子認為,假如我們通過被說服從而相信真相,我們實際上擁有的只是該真相的一個版本或是一種解釋。如果你說服我相信地球是圓的,那麼我所掌握的就是你這個版本的真相。

論指代相對主義
莊子經常被視為指代相對主義(indexical relativism)的擁護者。指代相對主義指的是,我們使用的詞語背後的含義取決於我們使用它們的語境。莊子《齊物論》著名的段落中寫道——是亦彼也,彼亦是也。彼亦一是非,此亦一是非。果且有彼是乎哉?果且無彼是乎哉?這一段強調了莊子關於指代相對主義的論點。想像有一個物體,比如說一個鏡子,放在我附近,我們說「這個」鏡子,但離你較遠時,你會說「那個」鏡子。雖然我們都說同一個鏡子,但你說「這個」他用「那個」來指向同一個鏡子,如果因為此事而發生爭執?就是很滑稽的事,因為這種分歧,不會將我們引向任何結論,這過程也是一場毫無結果的辯論。
莊子認為,我們的指代相對主義意識的缺失,使我們的大部分話語都毫無成效。這是因為我們經常意識不到,人們說話時總有特定的目的、站在特定的角度。我們通常意識不到這些目的和角度,然而卻參與了這場辯論。在向他人表達我們的思想和觀點方面,語言是有局限性的。路德維希.維根斯坦在《邏輯哲學論》也提出類似的觀點:語言喬裝了思想,因此人們不能根據這件衣服的外部形式,推知被喬裝的思想的形式,因為衣服的外部形式完全不是為了讓人們知道肉體的形式而製作出來的。
試圖證明誰對誰錯是沒有意義的,因為語言只能表達我們經驗的一部分。詞語和語言是工具性的,它們是傳達意義的工具。很多時候,我們沉迷談話,忘記了這一點——我們說話時,好像把說話本身當成了目的。如果我們能不斷地提醒自己這一點,那麼我們就離與彼此進行有意義的對話更近了一步。
▌整理報導:Bohe 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