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門一打開、往右進入谷公館藝廊,藝術家羅智信創作了一種劇本,派對夜店的廁所往往是最精彩的地方,這裡是公眾與私人的模糊交界處。他以巨大又微小的細節,展示在這曖昧空間內的入內序列,對觀者來說身在其中能見到有趣的相似之處。羅智信有意識地打破了劇本的限制,觀者成為他劇本裡的表演者,當你的腳被黏膩的地板搞得寸步難行、照著鏡子映出「嗨」「嗨」「嗨」「嗨」字樣。我們沒有經過劇本執導,卻被控制其內,每個表演者(觀者)的個性真正脫穎而出。「不存在的蝸牛」是不良物質主義的廣泛的想像,因為你可能根本看不見。

打破,分析和命名事物是人類的本性。通過表達事物,通過命名它們,我們賦予它們意義,我們將它們存在。與此同時,這種命名和概念化的過程也成了一種終結。藝術家羅智信首先將自己描述為:努力朝向性感學者型藝術家(sexy scholar)邁進。雖然不知道他口中的「性感」為何物?不過他的創作總是能將日常物件匯集在一起,一些非常流行或虛擬的東西,重新編輯成他所描繪的現實。「不存在的蝸牛」這展覽,真的沒有蝸牛,只剩下他將物質和液體結合在一起的方式。他在前身計畫《像是一個夜店的小便斗》、《從一種金黃色液體變成另外一種金黃色液體》到《不存在的蝸牛》中,羅智信一直都把空間設定在一個夜店的廁所裡。我們可想而知,廁所是最能表現公眾與私人模糊的交界處;羅智信聊到除此之外,在這空間裡人來來去去,也暗示物質、訊息在這裡被交換。他作品中不停流動的水龍頭、「從一種金黃色液體變成另外一種金黃色液體」、鏡子上或是牆上、門板上的塗鴉與留言,揭示出很多人也是在這裡變身,從自己換位到另一個角色。

地板那件黏度像黏蒼蠅紙的作品《水、麥芽、啤酒花、米、酵母》會取這個標題是因為它同時也點明了這件作品的內容成分和所指涉的對象。羅智信做了和啤酒一模一樣成分的溶液,然後再把它塗抹在地上。為了理解這個「化學變化」的過程與掌握地板的黏性,他還特地去學了如何釀造啤酒,從頭到尾做過了一次。雖然這黏黏的地板、空間氛圍或是標題的暗示都讓觀眾聯想到這些就是「啤酒灑在地上」的空間和身體經驗,但其實它們並不是啤酒,頂多會像是展覽介紹文中所寫的:「就觀念的層面上來說,它們正在變成啤酒」,而事實上,這個概念中「啤酒」只發生在觀眾的想像之中。
羅智信跟我們聊起:在第一次做這件作品的時候,有個朋友問了我為什麼不直接將真的啤酒灑在地上就好了?我當時一時還答不上來為什麼,只能回答說這樣感覺哪裡不太對。懷抱著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的理由完成了作品之後,回過頭才在從自己的作品裡學到一些事情。《水、麥芽、啤酒花、米、酵母》也是後來才想到的標題。在動畫電影《腸腸搞轟趴》裡面有一個智者的角色(諧擬的對象是史蒂芬霍金),他每一次出場自我介紹的時候總是報上超長一大串他的成分(各種複雜的合成添加物),而往往都因為太長而被旁人打斷說其實它就是口香糖。智者表明真身卻無法令人理解,反而對於一個概念性的稱呼更能夠接受。我想我在這件作品的工作就是把概念打散,然後只在觀眾裡的想像中重新組合起來。


它只是偶然生物和事物的總和,其中沒有任何東西存在於本身
在羅智信的作品中,物件有它自己的生命力,不斷的輪迴與再生,如流動的水龍頭水,到食物殘渣的西瓜籽等物,羅智信展覽中另外一個系列「Label Painting」,他透過拆解物質來理解物是什麼,而這個系列所拆解的對象是其他藝術家的作品。「一樣的材料兩個人可以炒出完全不同的兩道菜」,同是身為創作者的羅智信也好奇其他藝術家是如何創作的。他以作品牌的形式,重製了那些真實存在的作品(來自其他藝術家但也包含自己的)。比對原作與他再製版本的說明,可以看出他是如何理解、詮釋與和對話。
「不存在的蝸牛」是什麼。不存在的蝸牛來自「Label Painting」其中一張作品,本來和那黏黏的地板沒關係。但後來覺得和人們說地板上都是蝸牛爬過的黏液也說得通。羅智信這樣沒有道理般地回覆著別人拋出的問題。不管那黏液到底是不是「不存在的蝸牛」的主脈絡,我們參與其中,喜歡他把每件熟悉的物件都拆解成另一種迷惑的陌生。支離破碎的各個部分,分散或擠在一起,然後往後站一點,你就能看到它們全部都是一個複雜的整體。






關於藝術家:羅智信(1984)出生於臺灣苗栗,現居住與工作於臺灣台北。物件是他創作中最具代表性的主題之一,他擅長重組與拼貼其背後來自日常的意義與內容,運用雕塑、裝置與影像等媒材企圖實驗、探索或顛覆現成(readymade)的可能性,將之擴及用以形容人們生活的樣態、模式與軌跡。
▌採訪報導:Kuo sinsin |圖片提供:羅智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