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採訪完作家舒國治後,他一時興起約我們去新竹走走,沒有目的性的。跟他一起從新竹火車站開始,邊走邊逛邊聽著他聊著新竹,那會給你兩種截然不同的感受。一方面,那是視覺性的,路名、店家、場景自你腦海中流轉而過,另一方面,它又像篇獨白,只有那種懂得與自己相處,與身外事物保持得當距離的人才能有的觀察。
舒哥用「得天獨厚」形容新竹,不因為百貨公司或在70年代被指定為半導體產業重鎮,而是它的舊。別人嫌棄沒落的舊城區商圈,在他眼中,卻是招牌左右各有一顆生鏽燈泡的電料行、是位於十字路口處顯眼的洋樓建築,以及將地方名產往騎樓花車堆的傳統雜貨店……是這些瑣碎卻流光溢彩的細節。
來到新竹,你也許習慣汽機車或大眾運輸代步,但只有靠雙腿,才能抓著舒哥想介紹新竹給我們認識的線索(那是許多個午後走動的繁複創造),登上以站前圓環為軸心,往不同老街、生活區輻散展開的群像劇舞台。舒哥侃新竹,說把它視為一個城鎮大小的地方來遊再好不過,但就是小如棋盤,縱橫交叉也有三百六十一個交集點。你可以按自己的規劃,酌減這一路上的路徑,有一整個下午也好,只有二個小時也罷,就是後者,能去到的距離也足夠琢磨了。


遊新竹,不可能不經過圓環,護城河與迎曦門是你的起點,也是該區段少有的公有場地。雖然散文中只是淡筆輕描,待你親眼所見,卻不可能不認同「飄搖」、「散列」寥寥數語,是對一段段錯落各處的人工河道及岸上造景的傳神寫照。是,那裡還有青春期活力淌流、中老年賦閒出神,但對百無聊賴的城市街道漫遊,過多的絮語是不必要的。
如你快速走向的下一站,背負「新竹第一間西點麵包店」盛名的美乃斯,在舒哥口中它被敘述的方式更接近本於周邊環境特色的地標,其鄰巷被標舉為新竹角隅的縮影,具備令人從原路走開,一探究竟的魅力——在96巷,那是一攤攤鞋匠鋪,以及路旁拉板凳馬走日象飛田的棋友,好像不瞭解他們的營生與消閒已經與當代消費習慣脫節,又或者,就是有那老一輩的人,至今仍信仰著物品的結實與耐用。


毫無疑問的違建加蓋,但你怎忍心說它不好看?
隔著一條馬路和美乃斯對望的國民戲院與東門市場,則構成另一種強烈對比。國民戲院純淨的米色基調、多種建築語彙的折衷,令它有些超脫塵俗的逸氣,卻也顯得不那麼「國民」。畢竟,它是日據時期的殖民者為打造高級娛樂所做的規劃,不是給平民百姓遮風避雨,採買民生的場所,和幾條街外的新竹州圖書館一樣,是好看的,適合瞻仰也只適合瞻仰的。
東門市場大不相同。舒哥聊東門市場,像將整棟建物改造成科幻漫畫裡的時空穿梭機一樣,通過描述,那些被封閉的古玩店、沙茶火鍋店、嗜好社團的據點,層疊出遠比上班族學生交遊的不夜城要繁艷的場所,也難怪作家再三援引私房吃喝清單,癡迷地為這個彷彿獨立自為的世界添磚加瓦。
出東門市場,你可以選擇朝作家譽為國寶級的大同路、城隍廟方向走,又或者往商業的巨城購物中心去。第二個選項,正是新竹人假日出遊的經典行程——但我們不要你往目的地鑽,這邊重的是轉場。如文中快速切換,佐證新竹之好的微生咖啡、麥的飯鋪、Bar Back、皿富器食。



新竹之好,好在它有著店主心目中理想的美街幽巷。選址於此的店家也彷彿有維持這份安靜的默契,就是門面最大方的皿富器食,前庭也是與現代設計融合的日式庭園造景,戶外用餐區小小幾張蒲團一擺,不上座光看著也是賞心悅目。麥的飯鋪與Bar Back則分別喚起你幼時與青年時代的記憶,前者的鐵窗花像極小時候過年固定會走的親戚家(沒什麼比鐵窗花更能裝飾一間家庭餐廳),後者是間以鏤空的花磚隔開人行道的小酒館,在此飲酒,似乎能額外享受一份受到拱護的親密。至於微生咖啡館,雖是網美聖地,受惠於住宅區整體環境,打卡拍照的遊客再頻繁也不令人感到浮躁,尤其他們的大廳,那洗石子地磚和一旁的候位長椅造成的錯置的時代印象,更是古怪得優雅。要是你來到新竹無事可做,單在民權路111巷上便能度過閒散的下午。
▌企劃編輯:康樂|攝影:陳志誠|動態攝影:黃煒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