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力的悖論正影響著健康:我總覺得我可以把生活過成我想要的樣子|cacao 可口雜誌

人們常說,為了長遠目標有必要犧牲當下的滿足。這些人或許是對的。心理學家把這叫做「自我調節」或「自我控制」。再加上「盡責性」,這兩點至少可以用來合理地預判一個年輕人將來能否成功。自控力差的人更可能被命運牽著鼻子走。在最惡劣條件下,那些最克制最堅韌的人最有可能戰勝困境,貧窮,爛學校,不良社區好像都不是問題,無論學術場還是職場,他們總能成就非凡,但研究報告指出:除了一點,這些孩子正在成功路上迅速衰老。這些孩子的細胞明顯未老先衰(根據基因甲基化),並伴隨其他身體不良反應。

然而,對本身就擁有優越條件的高成就人士來說,身體狀態恰好相反,成功和健康卻可以並進。心理學上有一種約翰·亨利現象(John Henryism),專門形容那些以目標為導向熱衷成功的人日以繼夜奮鬥,他們缺乏必要的支持與資源,最後竟勞碌致死,或至少向死勞碌。西北大學心理學和醫學社會學教授喬治·米勒(Gregory Miller)和同事們在過去幾年中研究了壓力與生理健康之間的關係,自我控制如何將壓力介入生理健康。

他們研究討論的孩子家裡都需要各種政府援助,往往是高中甚至以下學歷的單親家庭,這些孩子,雖然出身非常非常艱苦,卻仍然取得了世俗意義上的成功,不過,他們才二十出頭,身體部分細胞看起來已經比實際年齡衰老得太多。這種現象涉及到一種觀點,即長期的精神壓力會影響到身體的各項進程,並且在不知不覺中引發或催化許多疾病。他們研究對像是496名居住在喬治亞州鄉村的非裔美國青少年,他們大部分來自勞工階層,人生可以說始於一連串不幸——種族,地域,階層——按照傳統學術標準來說,在人口統計意義上表現得差於其他州孩子;身體和心理健康存在更多問題;更頻繁地接觸青少年司法體系。

但是在這個群體中,卻存在著一小群另類的孩子,研究者稱他們不懼困難,在學校表現出色,心態積極向上,從不作姦犯科,也不胡亂吸毒。這一小群孩子的存在,讓所有人都為之興奮不已,他們拿了一手爛牌,卻打得非常精彩,這絕對是不可思議的。是什麼心態促使他們成功,而形成這樣的心態要付出怎樣的代價?作為一名心理學家,米勒對這些問題產生了興趣。在他們所設想的研究環境中,這些艱難困苦都是不應該存在的,現實狀況與理想的實驗環境相去甚遠,但是他們研究的對像是身體健康的心理調節機制,又不能(像理科實驗一樣)用實驗室直接創造出實驗環境。

同時,弱勢群裡中那些不另類的、沒有超強責任心的人最後並沒有成為承受高壓的「成功人士」,所以他們的身體也沒有受到不良影響。很顯然,他們不會因為上進心而身體受損。他們發現:「自我控制」,或者說自我控制所帶來的成功,是要付出代價的。

事情進展不如意,只會使我更加用功。我總覺得我可以把生活過成我想要的樣子。

上面的陳述和其他一些表達可以被用來診斷約翰·亨利現象,根據JHAC-12標準(John Henry Active Coping scale),從人數規模來看,至少在弱勢群體當中是這樣。社會流行病學家舍曼·詹姆斯(Sherman James)他開始想弄明白,為什麼北卡萊羅納州的黑人更容易患心臟病和中風,這種比率非常反常。非裔美國人在面對日常生活中的壓力時,態度堅決、渴望成功,不僅僅是為了維持生計,還要在身後留下一些東西。發現一些人在實現目標的過程中付出了高昂的健康代價,這是公共政策造成的,不同社會經濟背景的人,有著不同的人生軌跡,這個案例都體現出來了,有些年輕人在攀登並不是那麼陡峭的山峰。有錢的白人甚至根本就不必登山。

這裡面體現出來的種族和階層不平等是影響巨大的。這反映出我們的文化把不同的價值強加在外貌和生活方式不同的人身上,並稱之為「種族」。從事高水平工作的人群中,黑人和白人睡眠時長上懸殊最嚴重。高收入和高社會地位對白人來說能夠促進睡眠,而對黑人正相反,有害於睡眠。睡眠問題在美國非裔高管之間普遍存在,部分原因在於缺乏提供物質和情感支持的社會關係、職場歧視和小衝突、高度職業道德所引發的過度警覺,或鄰里、家庭關係緊張。

在米勒所研究的細胞衰老和自制力之間的關係裡,反面觀點也是有可能存在的——細胞衰老和身體不健康有可能增強了自制力,而不是自制力導致細胞衰老和身體不健康。雖然米勒認為這不太可能,因為即使你的收入或教育水平只提升了一點,你的衰老速度會變慢,身體也變得更健康。這種反面觀點只適用於出身優越的孩子,他們的自制力使身體各方面都變得健康。只有在弱勢群體中才存在這樣的悖論:自制力讓孩子在行為規範、教育和心理方面都能獲得好處,卻唯獨犧牲了健康。

一種假說認為,天底下沒有免費的午餐,你爬上梯子就需要付路費。成功道重任遠。如果你來自屬於弱勢方的階層/種族/地域,你就得克服更多障礙。很可能你讀書的學校缺資金,缺師資;你來自一個小鎮,這裡資源和機會都很貧乏;你父母正拚生活只為圖個溫飽;你沒有富家子弟的家教和課餘資源。所以說,抵達同一個地方,如大學畢業你就需要努力更多,應付出更多。一種似是而非的解釋是,人們覺得環境極端不公平才是問題,而不是自控力。

當你和那些孩子聊天時,你會發現他們極其熱情而專注,有時候繼續談下去,你會發現好像進入某種類似學校裡的競爭狀態,隨後,競爭愈演愈烈,這些孩子加倍地專注,堅持不懈,個個渴望取勝。他們這麼做完全不考慮社交生活怎麼樣,身體有沒有得到鍛煉,吃得好不好。他們如此專注於自己定義的成功,忽視了一些對那些日子過得好的孩子們來說很自然的生活方式。另外還有別的研究成果表明,朝著目標堅持不懈地努力,也是要付出成本的,那些為了實現特定目標而全身心投入的人往往要承受損害健康的風險,我們很早就認識到這一點了。

另一種假說認為,成為一個群體的「另類」本身就是壓力的主要來源。除了應對種族歧視和排斥以外,在職場要應對激烈的競爭,回到家還要適應大家庭生活,這兩種場合是截然不同的,他們必須遵守不同的規範,迎合不同的期望。他們不僅要承受本群體的歧視與排斥,還要承受其他高成就群體的歧視與排斥,壓力之大無以言表。

雖然這當中還湧現出一些新奇的發現,但大方向已經基本確定了,這使我們能夠理解其他研究者所觀察到的現象,然後把這些都統整在一起,漸漸就能勾勒出一個故事。 「故事核心在於一種歸屬感」。如果在研究時只關注那些最弱勢的孩子,就會看到那些最健康的、血壓、肥胖和細胞衰老方面最沒有問題的孩子,往往在學校表現不好,而且不時因為攻擊行為或藥物濫用而觸犯法律。

這意味著,在最弱勢的群體中你必須在擁有一個好身體和做一個好學生之間取捨,兩者不可兼得。所以,即便考慮到貧困和教育缺乏也是健康的風險因素,這些隨主流的孩子仍然是最健康的。這或許提示我們「永遠不要當一個另類」,但這樣的提示是沒有意義的。

心理學說指出:自我控制這種設定是一個很模糊的概念,甚至有點問題,因為大多數人認為自制力是有益的,所以要表達「在某些情形下並不是有益的」這個觀點時,需要用委婉的言辭。自制力並沒有錯,錯的是那些極端不公平的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