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埃及的影響力:看當代藝術家、設計師如何將古代埃及圖像變成自己的意象|cacao 可口

古埃及為過去與現代的藝術家和設計師們,提供了無窮無盡的靈感。近日,英國的塞恩斯伯里中心(The Sainsbury Centre)一場名為《古埃及的願景》(Visions of Ancient Egypt)展覽,展出了150餘件來自世界各地的作品,探索了古埃及至今,在藝術與設計方面持續的吸引力及影響力,以及古埃及的標誌性圖案和視覺風格隨著時間的推移,如何被重新想像和重新衍新。

埃及的藝術與古埃及本身一樣古老

幾個世紀以來,藝術家們一直在關注埃及,對於許多觀察家來說,這與1920 年代是同義詞,當時圖坦卡門(Tutankhamun),他是3300多年前的一個年輕埃及法老,為現代人熟知是因為他位於國王谷的墳墓在3000多年的時間內從未被盜,直到1920年才由英國探險家霍華德·卡特(Howard Carter)發現並挖掘出近五千件珍貴陪葬品,震驚了西方世界。這個故事也引發了一場「圖坦卡門」話題,觸及流行文化和時尚等多領域。然而,這個故事可以追溯到更遠的歷史,它起源於古代,當時羅馬人掠奪了義大利的紀念碑,將埃及諸神同化到他們的萬神殿中,並製造了新的「埃及化」物品,甚至最近幾十年,大衛·霍克尼(David Hockney)和克里斯·奧菲利(Chris Ofili)等藝術家,繼續重新詮釋埃及的意象和主題。

大衛·霍克尼在學生的時候就受到埃及的啟發,學生作品時,發表了《埃及人頭消失在落雲中》(Egyptian Head Disappearing into Descending Clouds)1961|photo via York Museums Trust

古埃及持續的魅力不僅僅是一種美學,它直觀地反映了埃及的古代遺產,是如何隨著時間的推移,為不同的目的而受到質疑與重新解釋,並經常反映潛在的政治動機。埃及被認為是智慧和法律的起源,古典文明的先驅,在歐洲,幾個世紀以來,古埃及被視為西方故事的一部分,而不是非洲的故事,因為18 世紀和 19 世紀的歐洲大國,將自己視為埃及遺產的繼承人,這絕非巧合,尤其在拿破崙戰爭期間,維多利亞時代被運送到歐洲博物館的考古發現。

將埃及恢復為非洲身份

一些藝術家使用古埃及的圖案和人物,來發表關於「種族議題」的延伸,這延續了1920年代開始的軌跡,當時「圖坦卡門」浸透流行文化的同時,同樣也發生在1920年代的文化運動「哈林文藝復興」(Harlem Renaissance),是當時以紐約哈林區為中心的黑人文化覺醒運動,當時許多非裔美國藝術家,有感於非裔面孔仍然受到壓迫、被剝奪權利和被隔離。「圖坦卡門」被打開見光並且受到重視,那是非洲的故事,促使像Meta Warwick Fuller 和 Aaron Douglas 等藝術家,利用古埃及的視覺文化,創造了現代非裔美國人的有力表現。

今天,非裔藝術家繼續這個故事。以克里斯·奧菲利(Chris Ofili)為例,他將埃及的最後一位法老克麗奧佩脫拉(Cleopatra VII),也就是伊麗莎白泰勒電影中飾演的埃及艷后的原型主角,奧菲利將埃及艷后改成一位戴著王冠的非洲黑人女王,邀請觀者重新觀看這份異國情調。

克里斯·奧菲利(Chris Ofili)《克麗奧佩脫拉》(Cleopatra VII)1992|photo via Royal College of Art

《古埃及的願景》展覽主視覺,是衣索比亞裔美國當代藝術家阿沃爾·埃里茲庫(Awol Erizku)的《娜芙蒂蒂(黑人權力)》( Nefertiti (Black Power))娜芙蒂蒂是埃及法老阿肯納頓的王后,該雕像於 1912 年被挖掘出來,在1920 年代在柏林展出,此後該雕像一直被要求返回埃及並進行了辯論。娜芙蒂蒂與丈夫在統治期間進行宗教革命,推翻所有古埃及傳統神明的多神信仰,規定只能崇拜阿頓神的一神信仰。 考古學家推斷,娜芙蒂蒂在當時也許曾與阿肯納頓一起治理過埃及。

埃里茲庫將埃及女王重新稱為非洲皇室,並作為非裔美國人自豪感和賦權的有力象徵。在這件霓虹燈作品中,埃里茲庫將非洲、東亞和北美的文化參考結合在一起,將一位非洲女王與「黑人權力」的漢字結合在一起,以解決種族、身份和政治問題,當然,娜芙蒂蒂的半身像還伴隨著關於文化遺產和所有權的包袱。

阿沃爾·埃里茲庫(Awol Erizku)的《娜芙蒂蒂(黑人的權力)》( Nefertiti (Black Power)),是這次《古埃及的願景》展覽的主視覺圖。|photo via the artist, courtesy Ben Brown Fine Arts.

埃及自己在敘事中的聲音歷來被忽視

今天,埃及的藝術家以多種方式回應該國的法老遺產及埃及文化認同中的地位,像藝術家哈立德·哈菲茲(Khaled Hafez),以那個時代的超級英雄——古埃及眾神作為主體,將古埃及繪畫作為圖畫小說的形式作為發展,現代文化中的二分法——東方/西方,善/惡,是他作品中反覆出現的主題。畫中健美運動員戴著蝙蝠俠面具,擺出埃及古典傳統的神職姿勢,以展示這些原型的延續;同樣,對於哈菲茲來說,埃及藝術用來頌揚法老的力量和美德,正如商業廣告中完美的身體,代表了當今理想化的人物。

另一位埃及藝術家薩拉·薩拉姆(Sara Sallam)則是對古埃及的態度非常個人化。她探索了埃及對過去古代的態度,特別是死亡、記憶和哀悼的主題。在她的照片系列《第四金字塔屬於她》(The Fourth Pyramid Belongs To Her)中,薩拉姆的祖母在肖像照片中,雖然面孔被切除掉,但她描繪是一個微笑的人物,模仿了娜芙蒂蒂的半身像,高高地站在門農巨像之一的位置。她解釋說:為了強調古埃及人沒有集體哀悼,我把我的祖母描繪成法老之一,反過來,我對她的個人悲痛也投射到他們身上。薩拉姆邀請觀眾通過哀悼祖母的女性的眼光,邂逅失落的古老遺產。

哈立德·哈菲茲(Khaled Hafez)《關於總統和超級英雄》(On Presidents & Superheroes)|photo via Khaled Hafez
薩拉·薩拉姆(Sara Sallam)《第四金字塔屬於她》(The Fourth Pyramid Belongs To Her)2017|photo via Tintera Gallery

重新探索埃及的平面設計

平面設計是隨著印刷業的發展而出現的,古埃及的文化遺產給現代平面設計帶來了諸多靈感和啟發。世界上第一張海報便是出自於埃及,來自埃及古城底比斯遺址,是一份3000年前的尋人文字海報。海報用紙由埃及著名的紙莎草精製而成,尺寸為20厘米×25厘米左右,海報內容為:奴隸主願意懸賞1金幣來捉拿逃跑的奴隸。

埃及現代平面設計從1920年代開始,伴隨著埃及電影的興起而發展,當時的埃及電影是阿拉伯電影的代表。埃及電影業吸引了來自阿拉伯世界各地的藝術家和人才,在傳播埃及文化方面發揮了重要作用。其中很多電影探討了社會中的各種問題,包括女性、政治、愛情等,同時對阿拉伯世界各地的視覺文化產生了很大的影響。這一時期埃及的平面設計開始轉變為面向大眾的設計。

最初,電影海報設計和插圖風格都沿襲了當時好萊塢電影海報的流行風格,但隨著埃及電影的發展逐漸擁有了自己獨特的視覺語言,例如,歷史電影中會使用古典書法風格,通俗電影則會使用非正式的魯卡(Ruqaa)風格,現代或漫畫電影則使用富有表現力的自由式字體。逐漸進化成像1957年電影《百萬富翁的愛情》(Gharam el millionaire),插畫家加索爾(Gassour)設計的海報中,使用豐富的排版和插圖將混亂與秩序相結合,體現出難以言語的魅力。這一時期一批跨學科的埃及設計師在電影、報紙、雜誌、書籍、藝術教育、插畫上創作了諸多經典的作品。

埃及1957年的電影《百萬富翁的愛情》(Gharam el millionaire)海報設計|photo via IMDb

進入現代平面設計發展時期,越來越多的埃及設計師開始逐著自己的根,在文字、排版、歷史文化中探尋更多的可能,走出屬於埃及自己的平面設計。在此期間,埃及設計師們為報紙、重要品牌和公共空間設計了作品。如設計的開羅地鐵的標誌的Salan Abd al-Karim、為高速公路設計標誌的Fathy Gouda;書籍設計師Al Labbad 編撰的《Nazar》系列圖書的出版,Nazar在阿拉伯語中意為「看」或「查看」,首本書於1987年3月印刷,每本書封面設計上都展示了不同的才華橫溢的設計師的設計和插圖能力,在90年代以《Nazar 2 》和《Nazar 3 》的名義再次發行。這本書在當時非常重要,它可能是唯一談論和批評埃及和阿拉伯世界的設計、藝術、平面設計和視覺文化的圖書。

平面設計師Fathy Gouda為高速公路設計標誌。|photo via A History of Arab Graphic Design
書籍設計師Al Labbad 編撰的《Nazar》系列圖書|photo via ALAZAAT

第一次採用整體方法來探索埃及藝術家的《古埃及的願景》展覽,回應埃及的法老遺產,這是關於美麗和設計的故事,也是關於權力和政治的故事。鑑於2022 年標誌著埃及兩個重要里程碑——第一位識破古埃及象形文字結構並破譯羅塞塔石碑的學者、埃及學的創始人尚-法蘭索瓦·商博良(Jean-François Champollion)二百週年慶,另一個重要則是英國探險家霍華德·卡特(Howard Carter)發現「圖坦卡門」一百週年。現在正是反思古埃及對世界影響的最佳時機,並解開古代文明它所代表的建構幻想。

▌整理報導:Bohe 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