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鍵是挪除心態上的依賴以及聚焦在未來想邁入的軌道。
「你可以談一下為什麼突然想從模特兒轉到幼教嗎?」這是我去蒙特利學校面試第一個破冰的問題。
對於我來說,這個問題背後不是動機而是時機。當我提出從時裝模特兒到幼教,大多數的人都面露驚訝或者感到好奇,其實相反的,做模特兒此類在舞台上吸引目光的職業,才是讓我自己最意想不到的。從小就知道自己喜歡和小孩一起工作,心中的志向是成為一位幼稚園老師,巧不巧,歪打正著打入了時裝模特兒的圈子。出乎自己的意料,竟然在裡頭打轉生存了八年,甚至因為這個身份辦了長居簽證住在巴黎。
「如果哪一天轉職到幼教⋯⋯」這樣的心態一直都蘊釀著,直到最近各種生活以及心態上的轉折,開始摸索尚未肯定跨出的可能。不確定什麼時刻是恰當的轉捩點,最後說服自己開始做幅度上的調整,最關鍵是挪除心態上的依賴以及聚焦在未來想邁入的軌道。

時裝沒有絕對審美標準,一切都是當代個體或者群體主觀的詮釋。
在模特兒這份工作最受到挑戰的就是不斷的被拒絕,大多時候被拒絕是沒有原因,也不是誰比誰漂亮或者有特色,只是當下決定那位角色的心裡的「感覺」。人有思辨的能力,當事情不順遂也會自然地,以邏輯思考去找出原因使心情得到排解。一路做模特兒到現在,漸漸能夠不帶入個人情感去接受工作上的得與失。
前陣子,一個三天的拍攝工作,第一天只是讓模特兒試裝,好預備明後兩天的拍攝主題。當客戶發現原先敲定的某些模特兒和服裝無法合適搭配,臨時找新的模特兒到現場來面試。我當時就有點明白也許原先敲定的模特兒會換人,當我看見我試裝的衣服拿去給其他模特試穿時,甚至覺得自己可能也是其中之一。最後到了傍晚,一切定案,他們和原先敲定的一位女孩說明她不再定案的名單上,也會通知她的經紀公司,另一位女孩無法欣然接受這樣的行程規劃,轉頭向服裝造型師抱怨。我相信現場沒有任何一個人願意這樣的事情發生,臨時換角是最棘手、也是一萬個萬一中最不樂見的那一齣,因為所有人都會受到波及。

不論今天是花椰菜還是花蝴蝶我只在乎今天幾點可以回家、工作結案可以拿到多少錢。
女孩們的心情就是我的心情,但同時經驗使我漸漸明白,有時候不是製作計劃不周全,而是很難做到最完善的安排,只能盡力做到最遠,讓風險降到最低。我和其他女孩討論,客戶應該只要先敲定第一天的模特兒試裝的工作,不要敲定連帶兩天正式拍攝的工作,但後來想想,這樣對於經紀公司和模特兒是利益最大、風險最小;但對於客戶和製作團隊來說他們就是必須承擔風險的一方,即便試裝成功,但模特兒還是有可能早就敲定了其他的工作,也就失去了試裝的意義。當以往時裝週的行程裡,這樣的事每秒都在層出不窮的更新。人類大腦前額葉負責掌管的領導能力、分析、執行能力以及情緒掌握能力到二十五歲才成熟。大抵來說,剛入行的模特兒平均年齡都只有十八、十九歲,情緒的管理以及自我認知的分辨,對於模特兒投入長期職場是很關鍵的考驗。
隔天我和服裝造型師在休息時間稍微聊了幾句,敬佩他已經在時裝界工作二十幾年,遇上模特兒向他抱怨也是耐心聽完。他說有時候有些模特兒也會評論套在她身上的衣服,我心想——「現在我哪在乎這些,不管今天是花椰菜還是花蝴蝶;今天幾點可以回家、工作結案可以拿到多少錢。」

說是實現自我或證明能力的履歷,更顯著的影響其實是一段醫治過程的演進。
「江仙亘」這個名字不是很順口,尤其是最後一個「亘」常常連老師都會唸錯,讓我從小對自己的名字感到自卑,也連帶影響到自己的個性。因著模特兒的工作性質,反覆與身體和身份認同對話,情緒的起伏依舊隨著得失來來去去,最大的改變就是自我辯護或者防衛心越來越鬆,逐漸失去被他人冒犯的刺激的敏感度。
正巧,開始寫可口專欄的時機也是銜接在這分水嶺的兩側,一則又一則整理過往的手記。從一開始對於目標的抱負以及想像,到旅程經歷當中所夾雜的困惑以及不斷在學習得失的平衡與自身摩擦,到現在所觀看的位置上,理解到這些年說是實現自我或證明能力的履歷,更顯著的影響其實是一段醫治過程的收割。

關於專欄作者:江仙亘
2013年夏天在紐約蘇活區被路人介紹,一步踏進時裝模特兒的旅程,到今天。大學時期開始覺得自己是很特別的一個人,潛意識(更精確來說應該是有意識的)營造出想讓世界也覺得自己是一個特別的人,這些因著工作經驗旅行的日子下來,許多衝擊及自我懷疑、自我否認開始漸漸明白,其實不必要刻意營造一個形象的自己,漸漸地放鬆、心也更自由,卻遇見從未想過那個「很特別的自己」。
▌延伸閱讀:江仙亘專欄(15)|倫敦與巴黎,時差一個鐘頭/轉職,零碎的樣板似乎漸漸能夠拼湊起來
▌作者&圖片提供:江仙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