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巴塞隆納附近埃斯普拉格的迷宮Espai Corberó,就像是荷蘭藝術家埃舍爾(Maurits Cornelis Escher)那些無處可去的樓梯,違背了建築邏輯。這座迷宮是西班牙藝術家澤維爾.可貝羅(Xavier Corberó)所有,在2017年81歲去世前接受採訪時說——「沒有規劃,只是順從空間和詩意。」如今,五年過去了,當地地方議會最近以300萬歐元的價格,收購了這座超過3600平米的迷宮,將作為公共文化空間向公眾開放。目前還不清楚將會被用作什麼功能,但可以肯定的是未來參觀將變得更容易。

可貝羅被譽為加泰隆尼亞繼高第之後最重要的藝術家之一,他最驚豔的作品,要數這座私宅,鋒芒甚至蓋過了他的雕塑,但他從未學過建築。早在1959年,他就在這偏遠的埃斯普拉格定居下來,居住在都市的朋友卻很不明白,因為這座大都市吸引了全世界來欣賞高第和現代主義的人們。1968年,當他發現一片被廢棄的土地時,覺得可以蓋點什麼來改善下周圍糟糕的環境,於是買下一棟舊建築開始重建,後來逐漸將整個區域都買下來不斷擴建。
除了這座迷宮,他還在1972年建了一個住宅中心,為藝術家們提供工作室。儘管房子的建造是按照自己的構思細雕慢琢、循序漸進的,但當他發現自己已經為幾百扇拱形窗付出許多金錢時,還是不免感到震驚。「這就像生活本身,有一天,你起床,刮鬍子,然後抬頭看著鏡子,看到自己已經70歲了,頭髮都白了。」可貝羅早年的日子是清貧而大膽的,他出生於西班牙內戰前夕的巴塞隆納,從天花和戰爭中倖存下來,他的父親和祖父在巴塞隆納創辦了現在的馬薩納藝術學校,可以說他是在藝術的熏陶下長大的。19歲時,他宣布放棄遺產,在沒有經濟支持的情況下投身藝術,達利成為了他的第一位贊助人,這是他到很多年後才知道。
他回憶當時有人給他打電話說:你好,我是達利。可貝羅以為是某個朋友在開玩笑,於是他說:你好,我是主教。然後就把電話掛了。很多年後,當他在紐約辦展覽,他發現達利每天都去看他的展,最後他忍不住問他為什麼來得這麼頻繁,達利只說了,「因為我覺得你的作品很有趣,但唯一的問題就是你這個人不是很有禮貌。」可貝羅完全想不透,最後達利才告訴他,他此前買下了他一次展覽裡的所有作品,然後打了那個電話。


誰在乎它去哪裡呢?
無限延伸的柱廊、超過300座拱門、萬花筒般千變萬化的光影,這是一座錯綜複雜的超現實主義迷宮。樓梯,層層疊疊的樓梯,直的,螺旋狀的;有的通往另一層,有的哪也不通。在中世紀石製圍牆的圍合中,九座相互連接的建築和十幾個庭院,一起組成這座如詩般夢幻的迷宮宅邸。可貝羅原本只是想要一個能擺放自己雕塑作品、安靜地思考和聽音樂的地方,結果卻近乎瘋狂地用了49 年,從最初的一棟樓不斷擴建成一整片建築群,裡面還有他所有的雕塑作品。當然,在他看來,雕塑與建築之間,邊界並不存在。可貝羅很清貧時,去了隔壁的工廠買了最便宜的瓷磚,那些是已經不再使用、出現故障或損壞的瓷磚,他在廚房裡鋪上了顏色樣本,營造出一種隨機效果。
這裡甚至還有一個地下劇院,可以容納300名觀眾。「有一些建築我已經一年多沒見過了。」,可貝羅曾自己吐露道,這裡的空間很大,但它只是心理上的大,因為空間並不比芝加哥的任何一個大廳大。好的是尺度,如果你的尺度正確,空間不再是空間,而是心靈。這發生在雕塑中,也發生在建築中。「我在這裡試圖做的是做一些不無聊的東西,這樣如果有人來住,或參觀或其他什麼,想想如果他更經常來這裡,他們會做什麼?」
一位訪問者問他這一切的目的是什麼時,他回答說:我繼續創作,想像一些東西,並感到有必要讓它可見,這就足夠了。這就是藝術,或者類似的東西。它不僅僅是一所房子,它是一個場所,一個場所。它產生於總的需求:精神上的、情感上的、物質上的……最終,它用來掩蓋醜陋。我不相信財產,也不相信藝術家的殖民地。最終,它們只是沾沾自喜的自我中心。我也不相信大學,因為人們走出大學後通常都迷失了方向。



談論藝術就是限制了它本身
他在高高的石牆後面為自己打造了夢想之地,也為其他藝術家提供了避風港。「我試著為他們做我在他們的情況下希望能夠做的事情。」多年來,他在這裡招待過許多藝術家,不用付房租之類的世俗壓力,他們有大把的時間在這裡探索自己的創作能力,在這個充滿無限可能性的童話泡泡中工作和生活。
各種各樣的人都在這裡生活過,比如藝術評論家羅伯特.修斯(Robert Hughes)和Tiffany & Co.傳奇珠寶設計師艾爾莎.佩雷蒂(Elsa Peretti)。可貝羅認為生活的訣竅是成長,這意味著要自給自足,為了實現這一目標,你需要遵循一條道路,但在此之前,你首先要找到它。他語重心長的說所有這些都需要——時間。這是他給住在這裡的人的東西,沒有規則,而且至少待兩年,這當中不要談論藝術。他做出了解釋「並不是我不喜歡談論藝術。但我不喜歡它變得如此制度化,因為這限制了它本身。我更喜歡談論生活中真正重要的事情,比如天氣,食物是否可口,你是否得了感冒,或者你是否睡得好。」



「年輕時,你沒有時間去知道如何去做你想做的事情。然後會有金錢、知識等具體因素,這些都是細節,而主要的問題是時間。當你用完了你的時間,開始做出最好的作品時,已經沒有更多的時間了。現在我在做我20歲時就想做的雕塑。當你能做你想做的雕塑時,你已經快死了。因為生命是黑手黨發明的。」作為這片土地的主人,他說,我會盡可能低調,越低越好。「因為他們來這裡尋找自己,而不是我。」他忙於自己的眾多項目,也拒絕藝術演講。「我討厭藝術家和藝術家交談。我們彼此沒有什麼可解釋的。」
許多人也好奇那麼在可貝羅與著名的藝術家們比如達利、曼.雷(Man Ray)或是杜象往來的那些年裡發生了什麼呢?他受訪時輕描淡寫的說:當我們吃晚飯時,我們就一起吃晚飯。我們談論女人、椅子、經濟狀況,或者誰來為晚餐買單,但沒有談論藝術。
「你必須把東西打開,這樣對方才會喜歡或關注。我覺得當人們看到一件藝術品時,他們就變成了藝術家,他們看到的是他們所看到的,而不是真實存在的。它們能幫助他們看到別的東西,他們感覺更好,因為他們看到了之前沒有看到的東西。這就是我喜歡做的。這就是為什麼我玩了一個小把戲,在雕塑旁邊放一張東方的床,旁邊放一個尼加拉瓜足球。」
▌整理報導:Bohe H.|圖片來源: Mari Luz Vida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