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世紀和二十世紀交接時,藝術家康定斯基想破除創作類別上的階級,基意識到了不斷地專業化,會將世界帶入什麼樣的後果,尤其在藝術創作上。他寫道要打破藝術種類之間的界限、打破將不同形式進行分類的牆,繪畫、音樂、建築、設計、舞蹈、戲劇等,它們需要綜合地進行創造。組裝工作室(Assemble Studio),他們非常具體實踐上述,同時用緩慢的方式來與文化流失進行對抗,經由對空間的重塑,他們用藝術介入人造災情、發展導致的複雜局面做改造實驗。2015年,專注當代藝術的特納獎頒給組裝工作室,也是第一次頒給團體甚至是不號稱藝術家的這群年輕人,褒獎他們把藝術思維帶入現實生活的舉措。最後還是需要我們自己來思考和回答這些問題:到底誰在建設城市,社區又是為誰而建?

解決空間問題,展示了不同的社群思路
文化來自複雜的聚集,它需要在足夠長的時間中演化,這是所有現代人都要面對的問題。組合工作室嘗試破除意識形態上的階級,它的實踐同樣可以被放在綜合的概念上進行觀看,而它所介意的階級,建立在一套全球資本化的生產邏輯上,這隨之帶來生活和身份上的階級劃分,其中房屋是最明顯的劃分標誌,在組合工作室看來,此刻藝術將不同人群聚集於同一空間,是當前的解決思路。
介紹組合工作室,他們是一個集體,這個集體在決策、行動、責任等各個方面,是全部平等的。他們將工作室內部運行分為三個基礎部門:人力、財務、物資與清潔。採取輪崗制度,每週每個部門有相對應的工作天數,按分配每個人都會在不同的崗位接受任務。當新的項目進來,當值的決策成員與眾人一起討論,假如有兩個及以上的成員想實現,就進入工作流程。在所有的改造和創造過程中,人人參與具體工作,每個人都是決策者,也都是勞動者。
在多次的磨合和實踐過程中,成員們發展出具體的工作細節,包括不斷地回溯和審核程序,這些為同一個目的驅動:在盡可能平面的一個體系內,輸出自己對於自身與環境的理解,建築物不僅僅是磚頭和灰泥,在建築內部發生的一切,如何管理,如何公開,與它的外觀或製作方式一樣重要。他們認為組合工作室成立的自身就是一個實驗,實驗的可貴在於樣本經驗的提供,這個實驗目前為止有效地運行了十年以上,解決了一些空間問題,展示了不同的社群思路。如果高速發展的專業化社會並不一定帶來希望,那麼集體協作的、以不同身份進行跨界的方式,是不是一種更好的可能?
早期完全可從一些小的項目上領會組合工作室理念,比如2012-2014年他們在倫敦東部的一塊閒置土地上,搭建的Yardhouse工作室。工作室是雙層公共區域,空間內部結構由穀倉狀的木框架組成,定制的保溫板進行分隔和覆蓋。所有材料很容易拆下,換地重建;工作室沒有分區,租戶可以自由調整空間,將空間單元根據需要合併或開放;其中一塊外立面製做為馬卡龍色鱗片狀,這些魚鱗狀材料是混凝土瓦片。這面牆變成了熱門拍照地,當初是為了吸引人們在牆外的那片廣場上活動所設計。


2011年,他們在一個廢棄的高架橋地下結構處進行改造,在路的底部建造了新公共空間Folly For a Flyover。空間有一個聳立的尖頂,從兩條路中間伸展出去。在九週內,來自倫敦各地的四萬名當地人、藝術家和遊客來到這裡看表演、吃飯、玩耍交談,白天這裡開設咖啡吧,開展探索地下水道的活動,晚上放映電影、進行戲劇和表演,所有人都可以參與觀看和研討、對話。在空間的建造過程中,組合工作室允許並歡迎任何一名具備技能的志願者來參與。



讓組合工作室第一次站到大眾面前的,是2013年發起的格蘭比四街項目(Granby Four Streets)。格蘭比街曾經是利物浦最具種族和民族多樣性社區中心的一條繁華商業街,幾十年來,由於重建的規劃不周,該社區幾乎被遺棄。在這幾十年的重建行動中,大部分帶有維多利亞時代露台的街區被拆除,只剩下四條街道。幾年間,組合工作室與當地居民合作,一起實現了許多項目,如清潔、裝飾街道,重建當地街頭市場,賦予被忽視的空間新用途,也包括整改凱恩斯街的10棟房屋、格蘭比冬季花園和格蘭比建築陶瓷工作室。這些改造提升了當地,讓大家見證利物浦的一群破舊房屋如何因為藝術化的處理,變得引人注目起來。
當地人發自內心接納了這個項目,不僅由於生機重現在此處,還因為這些行為在人們心裡點燃了一個想法——藝術一定是精英主義的嗎?當它進入所有人的日常生活中時,它甚至能填補某種社會鴻溝。對於組合工作室當時這群年輕人來說,和當地居民一起工作的經驗讓他們收穫許多,當地人對如何提供機會以及如何管理、出售房產的實際理解,反過來給予他們諸多幫助。

為公平住房權和土地改革而努力
2020年的疫情突襲後,位於倫敦Princelet 街25號的安妮塔之屋(House of Annetta, HoA)在2021年開放。這一次主持和經營這裡的就是組合工作室。這棟18世紀的聯排別墅,過去的主人是Annetta Pedretti,她曾在此陸續進行了許多建築和藝術項目,並成立出版社Princelet Editions。原主人去世後,房子捐贈給瑞士的Edith Maryon 基金會,該基金會一直致力於房產的去商品化,認為房子可以是不斷生長的資源,支持人們批判性地思考自己與周遭世界的關係,以期消除土地投機。
而組合工作室所進行的幾乎是所有項目,內在核心延續了相似理念,基金會找到了最合適的人來建設和開發這棟老建築。這個空間在去年對公眾開放,人們可以在網上申請使用這個空間,低收入人群可以免費使用,其他人也可以用很低付的費用來這裡舉辦藝術展、進行藝術家駐地項目、工作坊、租用辦公室等等,總之就是要鼓勵更多人來把空間用起來。
他們的目標是把這個房子作為「反抗」活動的基地,為公平住房權(Housing Justice)和土地改革而努力,與主流標準化商業開發進行抗爭。這條街的另一邊就是Truman Brewery,前身是啤酒廠,現在是非常具有當地特色的市集,但開發商要把它弄成一個更標準化的商場。組合工作室認為這樣會破壞這裡特有的文化,所以他們要讓HoA 變成大家都能負擔得起的社交活動中心,以對抗主流的商業開發行為。
「是的,我們認為當地社群的聲音需要被聽到,土地和房屋應該是能夠自由使用並且是可以負擔得起的。」這種主流商業開發只是在利用這片區域的故事作為賣點,但並沒有給這個社群回饋什麼,沒有顧及藝術家為這裡創造的價值,也沒有考慮這個社群所帶來的街頭文化,這些都是一代又一代人的積累下的成果。一旦商業中心落成了,這裡周邊的租金都會上漲,很可能趕走很多紮根在這裡一代又一代的社群,會毀掉多年累計下來的活力,也會使這裡的特色慢慢消失,變成千篇一律的商業區。開發商只是利用這裡的故事,卻沒有讓世代住在這裡的社群得益。

組合工作室抱著實驗心態不斷地進行改進。城市在不斷發展,棲身於其中的社群,和棲身於社群中的個人,正在被一整套全球化的經濟形態不斷擠壓。建築空間是人群活動的單位,也是人與人關係的映射,在主流的商業開發模式下,流失的是具體的文化。回到最根本的問題——到底誰在建設城市,社區又是為誰而建?最後還是需要我們自己來思考。
▌整理報導:Bohe H.|圖片來源:Assemble Studio